昨夜星辰今日雨

aiainiao

    刚刚和几个朋友唱完歌就分道扬镳了，我和小七不想坐车子就沿路想走回家，顺便解解酒。几个好朋友有一年多没有见面，所以约好无论如何都要见一面，好好叙叙旧。从歌房的喧嚣之中走出来，顿觉一种灯火阑珊的穿梭感，承诺好要经常聚聚之后，就互相告别。因为没有车子回去了，今天就住在他家。

    一年多没见面，大家变化也不是特别大，从学校出来后多多少少还是沾染了社会的习性，毕竟都工作一年了。小七和我都不喜欢穿规规矩矩的正装，衣着上就不怎么成熟。夜晚的街上空空荡荡，车辆也寥寥无几，偶尔有出租车从我们身旁减速，但看到我们毫无反应就加速驶去。街灯昏黄，毫无生气。

    我们走得比较慢，每个步伐都好似加有不合时宜的重量，或许都有自己的心事。小七不喜欢上网聊天，更不喜欢没事找人打电话，想想这一年来确实也没什么他的消息。我们路过一个小吃摊，他提议坐下来再吃点夜宵。聚会的时候，没吃什么东西，这会看到吃的，倒觉得有饿了，于是我就同意了。

    点好吃的东西，他还叫了一箱啤酒，我一直不胜酒力，况且之前就已经喝了，我就让他不要再点酒了，可是没有答应。我说：“你以前不喝酒的，说是会胃痛，所以我们才没逼你。”他说：“是啊，可是现在就突然想喝了。”“我可奉陪不了你。”“没事，你能喝多少就多少，剩下的就给我喝。”说完问老板要了根烟抽。

    小七深吸了一口烟，然后对着天空吐了出来，烟气如同滴落到大水池里的墨，迅速洇开直至消失。“你以前不喝酒也不抽烟的啊，这会怎么全都改性了？”我觉得疑惑。“你不也在写作的时候喝很浓的咖啡吗？”我不置可否，因为习惯晚上写作，为了克服睡意激发灵感就喝咖啡，不过效果不是特别好。

    酒放在桌子上，他拿起，打开，喝，杯子都不用了，咕噜咕噜一瓶喝到底，连老板都夸他好酒量。他打了个嗝大呼过瘾，然后身子耷拉在椅背上，松了松衬衣的领口扣子。

    “我和她分手了？”他声音有点含糊。“分手？和阳光？怎么可能啊，她可是你梦寐以求但最后还是被你死乞白赖地追到手的女神。”我有点惊讶，这一年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啊。

    在学校的时候，我和小七经常通宵上网，那时桀骜不驯，整天消磨着时光，我还去染了一头金黄金黄的头发，被老师和家长好好训了一顿之后我的头发反而更加夺目了。可是我们也就上上网而已，不抽烟不喝酒，算不得一个小混混。直到有一天，小七的世界从此翻天覆地。

    他在网上加了一个好友，空间里面有主人的照片，他看完之后就有了感觉，聊着聊着发现是同一个学校的学姐。虽说是学姐可是年龄却比他小一个月，从此以后他就像着了迷一样不停地找她聊天。发展到后来，网吧也不去了，没事跑到女生的教室去听课，陪她上自习。对上课的老师谎称是慕名而来，把老师夸到笑不拢嘴，也忙反夸他很适合做贪官污吏。可学姐太矜持了，矜持地让你觉得她一心想去峨眉山出家。小七每次回寝室就夸她漂亮可爱，温文尔雅，饱读诗书，是上天注定的缘分。

    因为小七决心不去网吧了，而且要努力学习，我也就找另外一份事去做，那就是学吉他，听说这个很容易追到女生。我以为小七只是一时糊涂，所以才改邪归正，可是结果却一发不可收拾。

    小吃上桌了，我点了一份炒粉，香气扑鼻，也给自己盛了一杯酒。小七吃了几口东西，就又打开了一瓶，他不是在喝酒，而是在灌酒，一下就喝了一半下去。我在每次喝酒的时候都担心自己以后会有瓶酒肚，也幸好喝不了多少。

    “当我牵起阳光的手那刻，我真想永远都不要松开，好像她就是我的整个生命，一松手连命都没了。可是，有一天她说我握疼了她，于是我就松手想替她揉一揉，就这么一松，她再也没回来了。”小七说话的声音哽咽了起来，仿佛在夜晚的潭水中飘荡。他再次抽了一口烟，这次就任由烟气从微张的嘴中无力地泄出。

    由于我学吉他的目的不纯，又心急想吃热豆腐，于是学无所成。而小七仿佛是吃了兴奋剂一般停不下来。他起很早去读书，然后给女神送早餐，上课又不得了的认真，他自己没课就和女神一同上课，他甚至会花很长时间和女神一起待在图书馆里看书做作业。女神一开始出于慈悲为怀，或许真的是有一颗菩萨心肠竟然也没断然拒绝，他爱在她身边转悠就在身边转悠，并没有把小七当作无头苍蝇一样一巴掌拍死他，这就是佛家里面的众生平等。

    有一次小七原本答应好和我一起去打桌球，我由于对学吉他失去了信心，急需要发泄一番，叫他死了都要鬼魂来见我。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他，心想这货定是同她的女神阳光在一起，像一只跟屁虫。心情烦躁我就去睡觉，过了一个多小时，小七回来了，右手上还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，我较为吃惊地问他怎么回事，他倒不是说手怎么了，而是咧嘴傻乎乎地笑起来说：“今天阳光为了我哭。”我蹭的从床上起来，像一个记者一样去采访他：“请问你为何把她打哭了？”他脸色一变，目光凶狠地望着我：“滚犊子，我怎么可能打她。”

    事情其实很简单，就是阳光要去外面的超市买东西，小七要死皮赖脸地跟着去，阳光拿她没有办法就让他跟着。在回来的时候由于没有注意，一辆飞驰的摩托车从他们身旁穿过，在快要撞到阳光的时候，小七反应敏捷把阳光拉进自己怀里，可是右手被摩托刮出了一个大口子，那辆摩托却置若罔闻地飚走了。小七和阳光都吓了一大跳，血从小七的手臂上哗哗地淌出来，小七的脸都白了，因为小七晕血。阳光心急如焚，害怕小七会出大事，竟然急得流出了眼泪。小七看到阳光流泪，心想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女神为自己流泪呢，顿时抖擞抖擞精神，假装没事地劝阳光不要哭没关系。之后阳光和小七就去了学校的医务室。伤倒是不严重，就是血出得有点多场面怪吓人的。就跟日本的恐怖片一样，就爱把血随便乱溅来制造恐怖气氛。等包扎完之后，阳光就一路牵着小七的手，其实更应该说只是扶着一个伤员而已，来到了宿舍门口。在分开的时候，小七觉得时机到了，就放下狠话：“阳光，为了你，我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，只要你能幸福，而我将会用整个生命带个你幸福，我喜欢你，做我女朋友吧。”

    夜晚很是寂静，除了老板热烘烘地炒菜声在四周回荡。老板大概有四十多岁了，面容和善，这么晚还要赚钱确实挺不容易的，但这样也挺自由得多。什么时候开工什么时候收摊都凭自己的决定。我问老板每天大概收入多少，他说收入一般，但也不是完全为了赚钱，自己的妻儿都有工作，并不愁吃穿，但自己也不想闲着也就做起这个事来了。现在我也周而复始地在工作，可是却没有这种洒脱，毕竟才刚刚毕业一年，有很多东西要积累有很多东西要去学，这种生活和学生时代不能相提并论了。

    “天杀的，还记得你对阳光告白时说的那句话吗？那可是我的原创，我还想着用这句话去告白，可是被你抢先使用了。那时你还真得感谢我。”他喝完剩下的半瓶，憨憨地笑了起来：“是啊，那时我找准时间说了那句话，阳光说让她考虑考虑，没想到第二天她竟然会答应。”

    第二天一大早小七买好早餐去阳光的楼下等她，见到她之后就追问她昨天的问题，阳光点了点头，就表示答应了。从此以后小七的身上好似散发着刺眼的光芒，走到哪里都有一种欠揍的样子。风来遮风，雨来挡雨。冷了就买暖宝宝给她，热了就给她扇风，饿了就买她喜欢吃的，饱了就陪她去散步。当初以为阳光要立志出家的我，现在仍旧是拿着一把破吉他在寝室里当枕头用。

    我对小七说你这样太宠她了，她会觉得理所当然的。小七不以为然，认为这就是所谓的爱。爱情来的时候，连自己的生命都顾不上。他豪言壮语地说：“来吧爱情，生命算个气球啊。”我对他的痴迷无言以对，高喊着：“那至高无上的生命啊，那该死的爱情。”

    阳光要毕业了，她想回自己的家乡去工作。小七很难过，因为他要和阳光分离了，虽然距离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，可是他一想到每天不能见到阳光就伤心欲绝。一天晚上我们好几个男生一起去喝酒，原本不喝酒的小七也喝了好几瓶，醉了之后硬是要了一根烟抽，因为没抽过所以呛了好几口，回来之后吐得差点气绝身亡，不省人事。嘴里不停地喊着阳光的名字，还说：“阳光你要等我，你要等我，我会去找你的，我们永远不分离。”之后就泪流满面，哭泣不止，当晚我们其他人因为他的鬼哭狼嚎都没有睡好，弄得隔壁寝室一早也来询问是不是闹鬼了。

    小七第二天起不来，阳光打电话给他，他也是有气无力地应着。阳光不放心他就偷偷潜伏着进来了。她看到小七的样子既担心又生气，帮他洗脸，还喂他吃东西。阳光闻到了小七身上的酒味和烟味，脸上泛起不悦，说她不喜欢喝酒抽烟的男生。小七呆呆地看着阳光，不知所措。我忙向阳光解释：“你就别怪他了，他因为你要毕业回家乡工作，心里难过所以才这样的，他昨晚还一个劲地叫你的名字，害得我们都没有睡好。”

    阳光忙于毕业的准备，可是小七一直陪在她身边，帮她的忙，而他自己的课都很少再上了。有一天晚上小七约我去吃宵夜，我们半夜冒着生命危险爬出窗去。等我们找到吃夜宵的地方坐下，就问他：“明天你不是还要早起给阳光送早餐吗？今晚不睡了呀？”

    今晚的星辰格外的明亮，一点一滴就像是剔透的珠子，又像是黑色风衣上的白碎花，明天应该是一个好天气。小七喝了五瓶酒，眼神已经迷离不清了。“这个地方我们来过一次吧，就是那个晚上啊？”“来过？嗯？我想想。好像真的是呢。”

    那晚他约我出来，说阳光要和他分手，他却没有答应。“是不是校园恋情都逃不过毕业的诅咒啊？你看，那么多情侣都在毕业的时候说分手。现在轮到我了。”“想分手就会找得到理由，何必拿毕业当借口啊。这样一来就好像毕业是罪魁祸首似的。”老实说，我不希望小七和阳光分手，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兄弟，而是想想他当初追阳光时那种勇气和坚持，上天就应该会为他感动。

    “我也不想分手，不就是距离问题嘛，等我毕业了就去她那里找工作，在那里安居乐业。”“喝酒吗？”“不喝酒，她不喜欢喝酒抽烟的男生。”

    第二天上午没课，我就睡了一上午，虽然临近期末考了，但还是提不起动力来。不过我总觉得忘记了一件什么事情。等我起床一个人去吃午饭的时候，看到小七和阳光又在一起了，我怀疑小七昨晚是不是骗我的，正想走过去好好教训他一番的时候，他反而向我打起招呼来，还说我怎么没去升国旗呀。我终于知道我忘记什么事情了。可是怎么没有人叫我起床呢。“不是你说不去升国旗的吗？还说谁要是叫你起床就绝交。”后来我知道我又错过了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。

    老板走过来，同情地劝着小七不要再喝了，说能喝是好的，但也要注意身体。我觉得很感动，他们一家应该是很幸福的吧。小七无力地推开了老板，老板无奈地走开了。“那次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，竟然在升旗的时候冲上去抢走老师的话筒。”“那是爱情的力量吧。”

    那次壮举是听其他几个不认识同学说的，说有一个男学生在升国旗的时候，竟然跑到主席台上抢走老师的话筒，然后向自己的女生告白。那个时候全场一片寂静，为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感到诧异，接下来就是小七拿起话筒用高分贝的声音大声告白：“阳光，你就是我的阳光，没有你我的世界一片灰暗，无论你在哪里，我都能被你照耀，我爱你阳光，我永远都爱你，我会娶你，和你一起生活。”这是一场精妙绝伦的宣誓，全场一下子又沸腾了起来，鼓掌，呐喊。这件事的结果是小七被学校处分，但幸好也只是通报批评。不过从此以后，更多人都认识了学校里有这样一个痴情人。甚至之后还有人去效仿他的做法，他总是夸大其词地吹嘘这件事。我很后悔没有身临现场去感受一下，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。

    再后来，阳光毕业回家了，我们也考完了期末考放假。小七在阳光回家的前一晚摆设盛宴请我们吃饭。我们玩得很开心，他们两个主角也并不难过，因为他们都坚信永远都不会分开。而且那晚小七很听话，没有喝酒，接下来的一年我都没有看到他喝过酒抽过烟。我真的很佩服她的执着，我真心祝福他们能天长地久，似乎身边每个人都会这样祝福他们。

    “去网吧吗？”“不了，我等会要打电话给阳光，我们约好了时间。”虽然阳光不在小七身边，但就像小七说的：“即使不在一起，也像在一起。”

    小七又喝了三瓶，再喝就真出事了。我向老板付了帐就扶着小七离开了。临走前他又向老板要了根烟，点燃，吸了一口，再吐出来。老板让我们早点回去，不要再逗留了，可能要下大雨了。下雨？怎么会，我抬头仰望夜空，不知不觉什么时候，星辰都没入浓墨里去了，风也刮起来了，刮来了如小七心中压抑的雾团般的乌云，沉甸甸地挥之不去。温度骤然下降，风夹带着寒意砍砍而来，我的身体哆嗦了一下。小七像一下子变成了一只无脊椎动物，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，这又是一件麻烦事。我回头张望是否有过往的的士，可是一直都没有。小七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，我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是在叫阳光的名字。紧接着，有一股热流滴落在我脖颈上，我侧脸一看，这小子竟然哭了起来。

    失去了一个如同生命一般的人，会是什么感觉，我想我是清楚的。我擦了擦眼睛，鼻子酸楚。“小七，你为什么和阳光分手啊，为什么？你这个混蛋，混蛋，你不是说你能带给她幸福的吗？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一直那么喜欢她。”